亞瑟在一旁看著這幕,不禁暗嘲自己的愚蠢,縱使父親多數時間認不得任何人,又怎麼會遺忘每天「對話」的對象?他驚覺到無法直視兩人的重逢,於是背過身,將油燈留在地上,按捺住此刻才意識到的情感,頭也不回地離開。
維沙打開懷錶,裡面有一張折疊成可以完全收納在錶裡的剪報,攤開抹平,憑藉微弱的燈光,看出那是十多年前他們舞團的合照。歷經歲月侵蝕的紙張,上面的摺痕模糊了相片的臉孔,擁有者日夜小心翼翼地撫觸灰白的人影,一滴斗大的水珠落在其上,維沙艱難地仰起頭,咬唇不讓眼眶洩漏更多的情緒。
亞瑟在一旁看著這幕,不禁暗嘲自己的愚蠢,縱使父親多數時間認不得任何人,又怎麼會遺忘每天「對話」的對象?他驚覺到無法直視兩人的重逢,於是背過身,將油燈留在地上,按捺住此刻才意識到的情感,頭也不回地離開。
維沙打開懷錶,裡面有一張折疊成可以完全收納在錶裡的剪報,攤開抹平,憑藉微弱的燈光,看出那是十多年前他們舞團的合照。歷經歲月侵蝕的紙張,上面的摺痕模糊了相片的臉孔,擁有者日夜小心翼翼地撫觸灰白的人影,一滴斗大的水珠落在其上,維沙艱難地仰起頭,咬唇不讓眼眶洩漏更多的情緒。
頹圮殘牆,維沙立於蒼茫天地,他目無焦點行走於砂石灰飛處,翻越過阻隔種族的牆,昔日繁華如今僅剩下蕭瑟淒涼,滅絕人跡。
蓄長的鬍糾結,亂髮隨風揚起,維沙壓抑著不斷侵噬思緒的飢餓,供水已中斷數日,牆角陳年積水早已乾枯,他走入荒廢的住宅,尋得過去是廚房的角落,連用手掌掬取都嫌過少的水裝在木桶裡,他俯身吸吮烏黑的濁水,連撥去漂浮的雜質都省去,咂咂嘴後才將喝下的碎石吐出。
他環顧四周,尋找像是食物的物體。過去他曾拔除馬鈴薯發芽的部位再食用發黑的內裡,此刻若有一顆芽已抽長的馬鈴薯在眼前,他相信自己就算不烹煮也能連芽吃盡。
九層樓公寓的角落,有一台破舊的電梯。
梁志成是社區主委雇來的管理員,負責過濾外來訪客與簡單的清掃。
工作做久了,惰性會投機選擇較輕鬆的方式。例如原本規定定每天要清潔
的電梯,起初他還會用抹布沾水仔細擦過一回,他見裡頭也不髒,就逐漸加長
兩次清掃的間隔,大抵是拿掃帚掃過一輪即可。
「這位帥哥,有沒有興趣知道你的前世?……那邊在吃糖葫蘆的美女,想不想知道妳的阿那達在何方?」
趙晉桓在夜市裡租個不起眼的位置,擺張桌、桌上放了易經、硬幣、白米、水晶球、塔羅牌,只要是能和算命沾點邊的物品應有盡有。管理員才剛來收過租金,但今天卻連筆生意都沒作成,身邊立的『鐵口直斷』招牌在冷風中搖晃,彷彿在嘲笑他太過天真。今晚逛夜市的人比上禮拜少了許多,他揣測大概是聖誕夜的關係,現今許多家庭都順應潮流到餐廳吃飯聚餐,拉走了夜市的生意。
在我還未明白死亡為何物,就已經先遭遇死亡。
死前我所觸及的世界是一片溫暖;死後許久,剎那我感受到世界原來可以如此冰冷。
媽媽只給我一個拇指大的身體,我毫無思考能力,只知拚命吸取身邊的能量。一直到我長成初生嬰兒的大小,死後就會明白的事理才一股腦地鑽進我的體內。要說是什麼事,只能說那是一些生者尚且不懂,而逝者會在魂魄脫體那刻即可明白的事。
國小時上國語課,每兩個禮拜總要上兩節作文課,老師會訂一個題目,給我們兩個小時書寫,寫不完的作文就帶回家繼續完成,隔天早自修必須馬上交給老師,否則要罰抄課文。
有的同學不願自己寫作文,通常就無所事事渡過那兩節課,空白的作文簿交由父母解決。
從小學一年級到六年級,每兩年會換一名班導師,而那道作文題目就有如全國老師所訂下的協議,六年來起碼得寫三次同樣的題目。如果曾參加作文比賽,寫過的次數就更多了。
我和哥哥,從小到現在,還不曾分別過片刻。
我們出生後沒幾個禮拜,就被現在的主人囚禁在一個籠子裡,每天只能吃主人供給的食物,籠子裡有幾樣玩具,兩個球體狀的搖籃,我和哥哥常各據一個,坐在裡頭,獨自搖晃,晃著晃著也就過了一個下午。
偶爾主人心血來潮,將我們放出籠子,替我們洗個澡,順便整理籠子裡的髒污。有個乾淨的屋子很舒適,枕著的床也有撲鼻的花香,雖然我從未到外頭,更不可能嗅過真正的花朵,但如果花香就是新床的味道,我會相信媽媽也喜愛的香味就是花香。
爹地和兒子,他倆的年紀近得幾乎可當兄弟了。媽咪到哪去了?她早在生下兒子,哺育把來月的奶後,就逕自快活去了。可憐了爹地,逞一時之快,換來後半生慾望無處可洩的日子。
「欸,兒子啊,你怎麼不生作女的咧?」
兒子無奈地嘆了口氣。
我十六歲的那年,踏入了一家書店,就再也走不出來。
起碼我的心是如此。
書店的主人,是名看上去年近五十的男人。身在位於辦公大廈區的書店,即使店外如何車喧紛擾,抑或是夜靜時分,他總是一派舒適寧靜,彷彿店裡已成一方異度空間,書牆是砌成空間的屋瓦,而我只是不小心迷路於時空穿梭的過客。
我不愛書,尤其是印滿密密麻麻文字的書,更是避之唯恐不及。從小母親望子成龍,孰不知她特地訂閱的兒童報紙,打一開始我就只會看看漫畫,頂多心血來潮將插圖瀏覽過一遍。
今天要到餐廳參加學弟妹的迎新,因為已經是大四老人,我的直屬學妹叫我兩手空空去就可以,聽說上學年的傳情活動讓系學會賺了不少。
在男女均衡的科系,大四學長配大三學妹,直屬隔屆異性是極為稀鬆平常的事。但我所待的系是陰盛陽衰的典範,從大一剛進大學,每次聚餐就被數十名女生圍繞,也許旁人看起來就像坐擁後宮佳麗,但實則是服侍後宮的小太監是也。
日劇演的辦公室戀情,近水樓台先得月的理論完全不存在於敝系。
「同學,請問你是不是住新竹?」
我聞聲回頭,是名看上去比我年輕許多的學生。話雖如此,我好歹也是應屆入學的大學生,無奈生了張老起來放的臉。之前跟女朋友去看電影,偶然遇到她打工的同事竟被叫伯父,這事惹得女友看到我的臉就直笑。
別人被小蘿莉叫叔叔就抱怨對方為何不叫他哥哥,拜託……我第一次租房子時,房東太太還問我是不是要幫剛升大學的小孩看房子。
發出隆隆聲響的冷氣下,十來個學生昏昏欲睡,教室外烈日當頭,林教授在講台上講得口沫橫飛,無視台下屍橫遍野,流利地畫出所得供給需求曲線。
微弱的鐘聲從掛在天花板上的擴音器傳出,林教授將粉筆帥氣地丟回板溝,粉筆擊中板溝面,很不爭氣地直接彈落到地面。
「今天換哪組報告了?」看了一眼手錶。「別以為我暑修會讓你們all pass,我看是all趴著沒過。」
微寒的早晨,初冬寒意拂盡秋末,位於山腰的校園,彷彿深冬氛圍。
起了個大早,天方透著暈黃。學期初我應徵了校內工讀,明明是領同樣的薪水,卻抽中外放區,必須千里迢迢到離學生宿舍半小時腳程的教師宿舍打掃。如果是有車階級的系會、社團幹部,還能夠騎著小綿羊往返,沒車的只好認命地用兩條腿勞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