現在沒有附身在綱綱上,同時失去喜歡他的感覺,反倒喚起對那條領帶的記憶。暗戀的人有對象,我應該恨那個人恨到想扯下他的內褲,或是耍些技倆讓綱綱討厭他一類,甚至是讓他不喜歡綱綱也好。

  綱綱的飛機這時卻不識相地微微抬起頭,很細微的改變,從外觀看不出,卻如實傳達身心受到的刺激。

  我左右張望,看到昨晚那名叫綱綱借他功課的渾小子,隔著被虐狂速食店的玻璃窗對綱綱招手,還露出愚蠢的傻笑。

  我躲在綱綱的牛仔褲底下觀察臭小子的表情,在綱綱的夢裡是那麼放蕩的模樣,現在這種樣子就是你們人類所說的道貌岸然,戴副眼鏡自以為忠厚老實又會讀書,騙得了單純的綱綱,你可騙不了我!要是這時我突然附身到綱綱身上,往他臉上揮幾拳,準教他落荒而逃。

  「抱歉,我太晚來,只剩下窗邊的位置。」臭小子拿起椅子上的書包,綱綱就直接坐下。

  書包側邊吊著一個牌子,手寫了沈家豪三個字。

  「沒關係,在這裡比較不會想睡,無聊還可以看看窗外。」綱綱衝他笑了笑。

  可惡,看什麼窗外,分明就是讓路人甲乙丙丁戊己庚辛族繁不及備載來看我家綱綱。綱綱你為什麼要這麼護著他,再這樣下去我會溼給你看喔!

  要是我來幫你佔位置,就算你想包下整間被虐狂我也沒問題。不過若是號召我族兄弟進攻這裡,大概位置還沒佔到,我們就先被抓去實驗室分解化驗。

  這讓我想到幾年前有部動畫不小心揭穿玩具的秘密,把他們在人類看不到時的動作都拍出來,那些小不隆咚的人類幼體破壞力堪比大魔王,玩具界個個惴惴不安,唯恐自家主人心血來潮就拆解他們,試驗他們是否真的有自己的意識。

  玩具確實是有自己的意識,但若是被人類看到他們會跑會跳甚至會跳探戈,等到他們靈魂升天就無處可去,失去當一個玩具的資格。

  綱綱從背包裡拿出一本花花綠綠的參考書,上面寫著數學,一打開裡面就是密密麻麻的數字。

  「我排列組合和機率都不會,誰管他們吃飯男的和女的要怎麼坐啊?」綱綱連頁數都還沒翻到,口裡就開始叨唸。

  「你哪裡不會?我教你。」

  「可是你不是要準備禮拜一的歷史補考嗎?」

  「別管那個,待會你再教我。」

  姓沈的,要教綱綱是你自己說的,憑什麼要他教你歷史?要教歷史還不簡單,本內褲可說是通古今明東西,哪個時代的內褲沒當過?不管是中國歷史最難纏的軍閥還是北伐,那些人的屁股哪個沒被我包過?

  這裡的觀眾朋友對那時代不熟沒關係,去學校問歷史老師,內褲哥哥有機會再講歷史故事給你們聽,看你們想知道哪個人的屁股比較翹,誰的飛機被喀嚓都可以。

  還記得幾十年前,有回我的魂魄被扔到一個裝麵粉的布袋上。話說前頭,那時代的內褲布料就算再怎麼差,我們和那些用來裝米、裝麵粉的布袋還是有種族區隔,是還不至於到種族歧視,我怎麼也想不透大神會把我丟到布袋裡。

  袋裡的麵粉用完,我也該升天重找寄宿體,但我卻無法脫離布袋,連布袋都被女主人拆解,我還是被困在裡頭。

  之後我成了中美合作內衣內褲。

  能夠分屍替那些小毛頭保暖,我那輩子也算是沒白活了。

  講古講到忘了時間,先把那群小毛頭追著吉普車要巧克力的畫面切開,再不把鏡頭從紀錄片轉回綱綱和姓沈的畫面,我又要被觀眾投訴假借離題多領通告費。

  如果對中美合作有興趣,可以問阿公阿嬤,記得替他們搥個背。

  我的精神體脫離內褲,從上往下看綱綱的動作,他正忙著在自己的指頭上寫數字,我順便看那姓沈的,他也不知道在畫些什麼,難道現在已經不流行彩繪指甲,已是時興彩繪指頭的時代?

  「幫我畫右手。」綱綱伸出右手擺在姓沈的眼前。

  抱歉,難得出外景準備不充裕,連墨鏡也沒帶,就連攝影師也在哀號他的鏡頭裂開了。

  我也不清楚姓沈的叫綱綱把兩手畫滿數字是要做什麼,大概是要弄機率還是排列什麼的。在我看來,那根本是假借教學名義行性騷擾之實。幾張白紙攤在桌上不用,沒事把手畫得藍花花做什麼?

  兩人都畫好後,姓沈的叫綱綱把兩手張開,用大拇指一一點過綱綱的十根手指頭。

  「這樣就有十次了。」他又伸出食指,再次依序碰觸綱綱的十根手指。「這樣我有重複碰到你的手嗎?」

  「沒有。」

  「如果我全部碰過了,那總共要碰多少次?」

  「一百次!」

  可惡,我快聽不下去了,如果姓沈的敢碰一百次,我就跟他拚命!

  「家豪。」

  「嗯?」

  天啊,他的那聲嗯,就跟連續劇男主角裝的腔一樣黏膩。

  「我們剛才畫那些,跟我們解題有什麼關係?」

  好問題,綱綱!我也想問這個。

  姓沈的刻意露出噁心的笑容,還一副神秘兮兮的表情。

  「快說啊!」不只是綱綱,我也想知道。

  「騙你好玩,嘿嘿!」

  綱綱的體溫上升。

  情緒中除了急迫、害羞,還帶著一點喜悅。

  這有什麼好喜悅的?綱綱,我真搞不懂你啊!難道是進入這家速食店,就會不自覺成為被騙也會暗爽的被虐狂?

  我真想搖搖你,看你腦袋有沒有問題。

  說歸說,要是我真的憑本體搖他,各位觀眾朋友,現成的電動馬達屁股就在這裡。

  內褲處世格言裡頭明白指出:一世為內褲,每世為內褲,主人有什麼見不得人的羞恥事,即便是拿來當下酒菜,也不能講出主人的真實身份,頂多只能用一些代稱來稱呼。

  代稱歸代稱,也不可能憑空捏造。像是中國有個時代三個傢伙在打仗,跟我同期的曾經當過其中一個傢伙的內褲,那時我們幾條在百貨公司的專櫃聊天,他就說他當過粉紅妖怪的內褲,天曉得他在說什麼?要不是有個上一世剛當過宅男內褲的前輩替他解釋,我們還不曉得現代人對古人的想像力那麼豐富。

  好端端一個男人在動畫裡成了有著粉紅捲髮的人妖,只怕那位劉姓人士看了也想從棺材爬出,殺了冒牌貨來洗刷名譽。

  沒錯,同期的是當該妖怪的公仔內褲,幸虧公仔的主人喜歡製作娃娃的衣服,他才能夠在短時間脫離那個不會髒的軀體。

  說到把飛機喀嚓,本來這種秘密是不能對外人講,但為了感謝鄉親朋友給本內褲的愛護與支持,小褲不才就冒著被折壽的危險說點來回饋里民。

  接下來是我夢到的,如與事實有巧合,純屬雷同……抱歉,說反了,是有雷同,純屬巧合。最近講八卦要這樣講才能掩蔽眾人耳目,不然哪天被剪斷縫線、大段線被抽走,無端送命也倒楣來哉。

  我夢到我是一個雄性人類的……貞操帶。我的主人是戲班裡的伶人,戲班的頭頭待他不好,只要捧錢過來就可以買他一夜。他唱的是旦,面如冠玉、身段柔軟、嗓音婉轉,就是你們人類說的天生尤物,到後來甚至每天都有好幾人同時在戲班外頭等著競價。

  那麼多架飛機等著停靠的機場當然要妥善保養,一如戲中常演的,從小就念著「我本是女嬌娥」台詞的主人,心裡愛慕的是飾演武生的師弟,他沒有表現出來,只有我知道他的心思。

  為了避免無經濟價值的停機,戲班頭子向裁縫師訂做我,用來控制主人的下半身。磨軟的皮革環在腰上,從肚臍的位置連接一片鐵製護具,順著下腹延伸包裹住飛機,在飛機下開個針寬的小孔,穿過腿間包住臀部,再用個鎖接回後腰的皮革。臀部有個開口,是用來讓主人排泄用,一個圓筒狀的鐵圈卡在他的兩臀間,圈裡佈滿倒鉤,如有外物入侵就會勾住。

  之後每當主人有生理反應就會痛不欲生,痛得讓他只能在床上打滾。只有當夜買下他的恩客才能拿到鑰匙,如此他就連自瀆也沒辦法,必須在恩客前才能排解生理。

  客人多,彼此爭風吃醋的情況也不在少數,在財勢的前提下,當然會有許多男人始終無法得到主人,其中有一個是衙門師爺,有回他下迷藥擄走主人,擄到荒郊野外後卻臨陣退縮,灌了一甕紹興來壯膽,沒料到醉得太厲害,脫不下我就直接強上,最後當然是落得飛機失事的慘劇。聽說之後飛機無法康復,就被喀嚓掉了,日後倒也發憤圖強,搭上時勢成為一名英雄人物,也不知是否因為這樣而終身未娶,連個丫鬟也沒有,成了街坊巷弄茶餘飯後的話題。

  說著說著怎麼綱綱已經開始收拾背包了?欸,你們不是剛數完指頭沒多久嗎?不是說要複習歷史,怎麼我才講個故事你們就什麼也不用複習了?

  「你想去哪?」

  「抓娃娃。剛才我走過來時,看到轉蛋堂旁邊新開一家店。」綱綱一肩背起背包,拿著喝一半的檸檬紅茶拉開門。

  他們離被虐狂,轉個彎就看到不遠處有個粉紅色的招牌,上面寫著娃娃王國,幾台抓娃娃機直接擺在人行道上,才剛過中午不久,只見到幾名像是跟綱綱差不多年紀的學生聚集在那處;而另一頭的補習大樓前,只見一群學生魚貫而入,十幾台電梯大排長龍。

  在很久很久以前,是沒有補習班這種東西,說是為了競爭力才去補習班,卻搞得似乎不去補習班就會失敗。我曾經有個主人,他非常不願意去補習班,但出入家門都有人接送,也無法逃避,一逃課家裡就會接到通知。壓力積久了總是要宣洩出來,他拿刀割自己,拿刀劃開房間裡一切能割開的物品,我也無法倖免。

  「你想要哪個?」綱綱問。

  當然不是問我。

  他們站在其中一個機台前,裡面有白有綠。

  夭壽,現在抓娃娃還有在給人抓菜頭的?是要抓回去給歐巴桑燉排骨湯的嗎?菜頭就菜頭,為什麼每根上面都有眼睛鼻子嘴巴,旁邊長手,下面分岔,有的還穿著我的同伴?

  「不是你要的嗎?你抓自己喜歡的就好,我看你抓。」姓沈的如此回道。

  「我先幫你抓,待會你再抓給我。」

  裁縫機媽媽,我有點難過。

  如果我可以動,要抓菜頭還是抓排骨都沒關係,我也想讓綱綱開心。

  「欸,你看那個女中的,有正到!」姓沈的白花了十元,眼神卻飄向一旁在抓交叉腳熊的女高中生。

  有正到?那是什麼詞?國小社會課本寫道:一九五七年李『政道』與楊振寧是首位獲得諾貝爾物理學獎的華人,一九七六年丁肇中獲得諾貝爾物理學獎,一九八六年李遠哲獲得諾貝爾化學獎。什麼,你說現在小學課本沒寫這些?不小心暴露了本內褲的年紀真不好意思,十多年前當了小學生的內褲,每次考試考差了都要被打屁股,本褲也會怕痛的,只好幫忙背一些,以便在考試時稍微提醒他。

  綱綱循著沈家豪的視線望過去,感覺得出他的神色不對勁,卻還是故作自然,悶哼幾聲當作認同他的話。

  「她一個人而已,你可以去找她講話啊……」綱綱把手上的硬幣收進口袋,一手抓著跪坐的菜頭,另一手拎起鮪魚貓。

  姓沈的瞄了綱綱一眼,對他比大拇指,書包一放就跑到那個高中生旁邊,熱絡地跟她說了幾句話,女生退後一步,他馬上移到機台正前方,投下硬幣。

  綱綱拿著大貓和菜頭靠在機台,遠遠地看著他們。

  可憐的綱綱,剛才在被虐狂裡被耍著玩,姓沈的根本對他沒有意思。我以為綱綱無動於衷,他的嘴角還向上彎著,如果不是因為知道他的心跳會隨著姓沈的靠近而加快,大概只會把他的動作當作是等著看朋友鬧笑話。

  我脫離本體,憑著本內褲修行千年,要變成人類那還不簡單。可惜就算我成了天下第一正男,不對,你們是稱為型男,綱綱也不會看我一眼。

  「要變就變那個看板上的立體版。」

  在我幻化的過程,綱綱手上的鮪魚貓突然講話,我順著他的手看過去,是一名雄性人類穿著西裝斜靠在窗邊的廣告。

  我只是想抱住綱綱,藉此安慰他,何必變成那種樣子?

  我變成跟他差不多高度的男人,輕輕地抱住他。他不會察覺到我的存在,我看他咬唇咬得幾乎要滲血,卻無能為力。

  內褲無心,如果心是指維繫生命的器官,現在族褲的變異多樣,若真要說大概就是環住腰的部份,但現在分界也不準確。

  我瞥向那個人在福中不知福的混蛋,想要藉抓娃娃搭訕也不在家練好,連個熊腳也撈不起來。

  我愈看愈心浮氣躁,這大概跟綱綱目前的情緒有關係,與其等他在那邊拖拖拉拉,我乾脆附身到綱綱身上幫他抓。

  念頭這麼一動,我就鑽進綱綱那顆在胡思亂想的腦袋。照慣例先把他在思考的幾隻小囉嘍打包擱在一旁,我就可以控制住他的行為。

  「太好了!」雌性人類的叫聲。

  太可惜了,在我忙著處理綱綱紛亂的思緒時,讓姓沈的先夾到娃娃。本來我還想著要是用綱綱的身體去搭訕,讓姓沈的吃個閉門羹也好。

  我維持綱綱先前的動作,既然都綁架他的身體,多逗留一會應該無妨,待會還可以順便幫他出口氣。姓沈的把交叉腿熊從下面的出口拿出,交到那名高中生手上,似乎又從對方手上接過一樣東西。

  他跟那個女生笑著說幾句話,抓著頭髮又是鞠躬又是搖頭,而後伸手指指我這邊,兩個人淨看著我,所幸我反應還算快,稍微抬起手對她打個招呼。

  姓沈的笑得嘴巴都要裂了,那女生抱著交叉腳熊離開抓娃娃店,姓沈的朝她揮揮手直到對方轉過身離去。他一手背在身後,像是打著什麼歪主意走近綱綱。

  這時代的人類,非得要貼到足以計算對方鼻毛的距離才能說話嗎?

  「她有男朋友了?」綱綱的身體一緊張,我也跟著緊張。我佯裝關心問道。

  他沒回答,突然從身後拿出一隻用細繩綑成的人偶,約莫手掌大的人偶是以米色線為底,上面鑲著黑珠子當作眼睛,另一眼上有條繩子接個眼罩橫過臉,身體的部份用黑繩包覆,手腳還有配件。

  他把人偶放在我眼前盪啊盪的。

  如果這時候我脫離綱綱的身體讓他回應,他一定會被突如其來的狀況嚇到。

  「送你!」沈家豪抓住綱綱的手,妥實地把人偶交到……我手上。

  「啊?」

  「你之前不是說很想要這款限定版嗎?我看到那個女生有,就抓個懶懶熊跟她換。」姓沈的突然湊近臉。「怎麼了?是不是眼睫毛刺到眼睛,你的眼睛怎麼紅紅的?」

  腦中浮現出娃娃的名字,我手裡握著造型是傑克船長的巫毒娃娃,任由姓沈的對著我的眼睛吹氣。如果是以前,討厭的傢伙這麼靠近我,我早就不知道逃到哪去。

  我對不起綱綱,如果他知道喜歡的人離他這麼近,還為他去弄了這個人偶,一定會恨死在這時候奪走他身體的傢伙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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