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不認識。」景玳一句話就把我的深情擊碎。

  「你連大神對你說的話都記得,怎麼會忘記我呢?難道我在你的記憶中毫無被留下的價值嗎?為什麼你可以這麼無情地忘記我,是你對天發誓不論我是什麼形體,就算是條剛被排放的新鮮蕃薯,即使又臭又髒,你還是會愛我直到肉身風化,你講過的話都忘得一乾二淨了嗎?我的心好痛,我的痛苦足以讓身體碎成破布,即使如此,你還是不會想起我嗎?」

  我字句血淚,初嘗背叛的滋味,歐巴桑看的連續劇畫面躍然鬆緊帶前,我想不到適合男主角的台詞,只有女主角拔高的嗓音迴盪褲身。明知道無用,我仍對著景玳吼出我的心怨。

  景玳拉直身體,面無表情地說:「你……喜歡我?」

  都說這麼明白,你還不懂嗎?

  他沒等我回話,嗤了聲:「明明是條內褲,還想談什麼戀愛?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麼樣子,本來以為你年紀大才勉強對你客氣點,包的是人類最髒的地方,還妄想跟我這麼尊貴的領帶來往。」

  我欲哭無淚,要從我身上勉強擠一擠,頂多落下一些汙垢徒惹嘲笑。

  「好,很好。剛才是我酒後瘋言瘋語,那些話你聽過就算,以後我不會再跟你搭話,你繼續當你尊貴的領帶,我繼續當骯髒齷齪的內褲,我們內褲不犯領帶,布爛不相往來。」

  絕望地放完話後,我躲進本體,就算他的魂魄在附近晃悠,他的身體貼我貼得再緊,也不干我的事。

  如果大神知道我將我族貶得如此低微,必定會施以懲罰以示警戒。哪怕祂那麼疼愛我,甚至還為了我去跟領帶族的啾啾長老打交道,景玳不識相就罷了,我還自甘墮落學那連續劇孤苦的主角,奢望藉著裝可憐來博取同情。

  領帶族的長老不像我族大神如此親民,大神教導我們要一視同仁,不論主人外型圓扁,就算一褲服侍多人,也要盡力成為服貼的內褲。然而領帶族長老就不同了,因為祂的外型是個蝴蝶結,本來也沒領帶介意,祂卻計較身長不如族領帶,三不五時找葉大神麻煩,說祂只有一片身體怎麼不知道自卑。我族自然是站在大神這邊,私下謔稱領帶族長老為啾啾。

  世界上還有一些地方穿著葉大神,可惜咱們經費不夠,這節目怎麼播也無法讓葉大神的主人看到,只怕看了紛紛解葉膜拜。

  倒是那個啾啾長老,十多年前有個高中生吃錯藥縮成小學生,悲憤之餘在某國某市殺人無數,至今還未脫離小學生模樣。他的招牌服裝是兒童西裝配個領結,聽說啾啾後面還有一些齒輪,轉一轉、舔一舔、泡……不好意思,最近太常置入行銷會被恩西西罰錢,總之只要轉動齒輪,將啾啾放在嘴前講話能夠改變聲音,實在是偷搶擄掠最佳良伴!

  不僅如此,啾啾長老時常在婚禮中現身,平常婚禮就由新郎、男儐相戴上,要是遇上男同志婚禮,光是一號、零號,加上兩人的男儐相,啾啾長老施展影分身術,集眾人目光於一身說有多風光就有多風光。

  說來說去是葉大神心地太善良,只怕祂去跟啾啾長老談條件還多犧牲了什麼,而我們這些不知好歹的後輩說分手就分手,枉費祂一番好意。

  「看來你的主人尿過褲子,不然怎麼會說醉就醉?」

  景玳還在說渾話,我氣不過只好裝睡。

  我這麼重要卻不記得我,還記些無意義的瑣事。就算我喝醉也不曾在他眼前倒過,只要當過小朋友的內褲,哪條褲沒被童子尿給醉暈過?暈了才好,不然沒人曉得試圖湮滅證據的小朋友會做出什麼「好事」,酒量好的還得噫噫哎哎熬過沖脫泡蓋送的折磨,實在生不如死。

  相見不如不見,起碼還能在褲魂中留下那般美好的記憶。

  也許觀眾覺得這故事太巧合了,怎麼可能我愛的景玳主人正好是沈家豪,而他又是綱綱喜歡的對象?我也覺得很巧,但要是不巧下去,綱綱該失戀多少次,才能讓我有個可以談情說愛的對象,恐怕問大神也不知。

  哪怕是當歐吉桑的內褲也好過現在,看景玳的樣子準是制服的領帶,就算發誓布爛不相往來,只怕我們會有許多水乳交融的機會。

  「欸,我丟衣服下去洗囉?」

  沈家豪的聲音。

  你聽,這不正是那可恨的機會?正當我顧影自憐,嘆息無落花可掃時,忽地一陣天旋地轉,我和景玳連同一堆髒衣服落入洗衣機裡。

  學生套房的洗衣機很小,我本來在洗衣籃的最上頭,先是降在洗衣筒的底部,景玳壓住我,他身上還有幾件襯衫掉下來,牛仔褲也跟著塞入。

  難以奢望雄性人類會懂得洗衣的方法,深色褲與白襯衫一起洗,無非是「有衣該洗一起洗,莫待無衣可穿時」習慣作祟,每逢洗衣非得把整個洗衣筒塞得滿滿的,滿到運轉時讓我們打結在一起,毫無自由空間。

  如果人類的尿液是酒精,那清潔劑就是毒品,擦拭在身上會有飄飄欲仙的錯覺,若是整個身體浸入其間,極樂世界莫過於此。

  可惜這樣的福份並非每縷魂魄都能享受。目前洗衣機裡也只有我和景玳的魂魄打滾,無魂附身的衣褲不斷拍擊我,洗衣粉與水結為連理後成為麻痺軀體的毒藥,幸虧兼具迷魂效果,讓見不到傷痕的痛楚減輕不少。

  我放任褲身敞開,看著景玳束起寬長的身軀在水中鑽動,他的動作像是要接近我……不,我發什麼瘋?他大概是想要待在離我最遠的地方,無奈洗衣水族聲勢強大,以為我們同有靈魂該歸於同處,急著想把他拉到我身邊。

  好不容易熬到一輪結束,大量的洗衣水從水管離開,依經驗可知待會只需跟單純水族打交道。

  正當我悠哉等待水退去,一股力量攫住我的腰帶。

  是吸滿洗衣水的牛仔褲!

  牛仔褲族雖是我們的近親,我族管不著他們嗜水的癖好,最讓我族詬病的是他們所臣服的對象。相信各位觀眾還記得太陽攻攻陽不挑,只要是水族成員就是他狩獵的對象。牛仔褲族簡直是他專屬的皮條客,每次總是抓住大量的水族像是獻祭般呈給太陽攻攻。

  原本牛仔褲的重量也夠嗆的了,本褲不過是纖纖薄布,哪來力量去小蝦米對抗大鯨魚?他抓他的水,我在洗衣機作水母漂,雖不至於其樂融融,好歹也算牛仔褲不犯內褲。

  他的鈕扣勾住我的腰帶,竟牽引出一段線!

  裁縫機的,是想把我分屍嗎?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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